兩人這會兒離得近, 沈瑜能看見謝新昭黑長的睫毛和緊抿著的唇。

他脫掉了黑色大衣，裏面身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，修身的款式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形。他的面容氣質比之前成熟了些, 肩膀也寬了，但看著卻比原來清減了些。

沈瑜怔怔, 有些不明白他問這話是什麽意思。

她頓了頓，問了一個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：“你現在失眠好了嗎？”

謝新昭渾身一顫，腮邊肌肉隱隱在抖。喉結向下滾動, 聲音晦澀。

“現在關心這個不覺得晚了點嗎？”

沈瑜抿唇，點點頭。

他果然還是介意當年的事。

“還失眠嗎？”她望著他, 堅持又問了一遍。

謝新昭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，嘴唇微動：“沒有。”

看見沈瑜松了口氣的神色，他心口一疼, 忍不住刺她：“你是不是很慶幸？更加覺得離開我是正確的決定是不是？”

沈瑜默了默。

“你好了就好，我回去了。”

沈瑜轉身欲走，忽然聽到背後的聲音。

“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？”

沈瑜一楞, 回頭。

謝新昭眼神幽幽：“為什麽打我電話？”

他在沈瑜怔忪的眼神中進一步追問：“打了又為什麽掛掉？”

沈瑜安靜了一瞬, 如實回答：“是和同事玩游戲輸了的懲罰條件，我沒想到會接通, 如果給你帶來困擾，我很抱歉……”

謝新昭的臉色在聽到“玩游戲”幾個字就開始變黑, 到了“我很抱歉”，他忍無可忍地打斷。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他嘴角扯出一抹笑，“我就知道，你怎麽會想起我來。”

沈瑜張了張口, 還未說話, 他已經率先離開。

錯身而過的瞬間, 他的衣袖擦過沈瑜的手臂。

如一股風掠過，一觸即離。

後面的時間裏，沈瑜再沒有同謝新昭有過交流。

飯局結束後，沈瑜和沫沫一同坐紀衡的車回家。

紀衡先把沫沫送回家，再送沈瑜。

沫沫下車後，紀衡沈默了片刻開口：“沈瑜，你到底想怎麽樣？”

沈瑜有些意外：“我沒想怎麽樣啊。”

紀衡壓了又壓，語氣還是透出些急躁。

“那你為什麽要和他一起吃飯？”

謝新昭明裏暗裏對沈瑜的照顧和對自己的敵意他都看在眼裏。

“你們已經分手這麽久了，還有聯系的必要嗎？”

沈瑜沈默幾秒，輕聲道：“我只是想看看他想做什麽。”

“哦？”紀衡反問，“那他想做什麽？是想和你覆合嗎？”

沈瑜搖搖頭：“不是。他大概挺恨我的。”

紀衡嘆了口氣。

車裏的氣氛安靜沈悶。

一直快開到家門口，沈默了大半時間的紀衡才又開口：“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。我想告訴你，我說過的話始終有效。不管是對‘周老板’還是‘謝先生’。你需要幫忙，可以盡管找我。”

這種話，沈瑜聽到不止一次了。

她衷心地道謝：“謝謝。但真的不用，我不想麻煩你。”

紀衡“嗯”了聲，“別那麽快拒絕，也許會有用呢。”

沈瑜頓了頓，只好點頭。

第二天是正式的頒獎禮。

這一次，觀眾席座無虛席。而最前面的，除了A市舞蹈界的幾領導，就是本次頒獎的幾個讚助商。

謝新昭不在。萬航集團的代表是一個經理級別的中年男子。

“你說那位謝先生奇怪吧？正式頒獎不來，彩排跑過來幹嘛？不過倒是讓我們白蹭了一頓飯。”

沫沫沒看見謝新昭，有些失望地同沈瑜說。

沈瑜應和地笑笑。

沫沫吸了口氣，像是想起了什麽：“對了，你們昨天見面有沒有加個微信啊？以後說不準能用上呢？”

“沒有。”沈瑜搖頭。

這個是實話，兩人誰都沒有提起重新加回聯系方式的事。

後面的幾天，沈瑜一直沒有見過謝新昭。

直到1月底，謝新昭忽然打了個電話過來。

依然是之前的那個號碼。沈瑜反應了幾秒才接起來。

那邊似乎沒意料到她會接，沈默了片刻。

一時間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。

片刻，那邊才低低開口：“過年回家嗎？”

沈瑜“嗯”了聲，“過幾天回。”

“哦。”

又是一陣沈默。

過去了太久的時間，兩人似乎總找不到說話的正確方式。

半晌，謝新昭才又開口。

“明天可以一起吃飯嗎？”似乎是怕沈瑜拒絕，他立刻補充，“有事和你說。”

沈瑜：“好。”

那邊頓了一下，低聲道：“明天見。”

“明天見。”沈瑜輕聲回。

通話時間依舊在走，沒有人掛電話。

隔著無聲的電波，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。

當手機傳來一聲震動時，沈瑜如夢初醒，掛掉了電話。

房東先生發來消息，說他打算年後將這套房產出售給孩子置辦新房，要沈瑜盡快找新房子。

沈瑜從畢業後就一直住在這裏。這裏離舞劇院近，車位也多。房東先生對她還不錯，3年只漲過一次價。

是以沈瑜也沒有多說什麽，答應房東會盡快找房子搬走。

第二天中午，沈瑜穿了身粉色上衣配米白長裙，外加一件灰藍色的毛呢大衣。

長至腰間的黑色頭發披下來，臉上是特意化過妝的，眉眼更顯清麗，粉色上衣給她添了幾分平時不太有的嬌俏和活潑。

沈瑜出門前，難得的對著鏡子猶豫了下。思量自己這打扮是否過於特別了。

可是她並沒有時間考慮太久，思緒很快被手機鈴聲打斷。

謝新昭打來電話：“在你小區門口等你。”

他不給沈瑜拒絕的機會，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
沈瑜不習慣要別人等，急匆匆拿過一個白色小方包，套上高跟鞋出了門。

踩著高跟鞋一路急匆匆趕到門口，她一眼看見停在路邊最顯眼的黑色卡宴。

下一秒，謝新昭才駕駛座下來，繞到另一邊的副駕駛給她開門。

他今天穿一身深灰色外套，裏面白衣黑褲，鼻梁上架一副墨鏡，頭發不像上次那樣梳得齊整，看起來隨意灑脫了不少。

他早早為沈瑜開了門，一只手臂懶懶搭在車門上，面向沈瑜，姿態閑適隨性。

隔著距離和墨鏡，其實沈瑜看不到他的眼神。

可莫名的，她總覺得謝新昭墨鏡後的視線在靜靜打量自己。

沈瑜走近，在墨鏡裏看到了兩個藍粉色的自己。

“謝謝。”她道謝。

謝新昭的嘴角勾了勾：“不用客氣。”

他等沈瑜進去，關上車門，才又返回了駕駛座。

沈瑜沒有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地址的，謝新昭也沒有問。

這次謝新昭帶她去的是A大附近的一家餐廳。

這家餐廳開了很多年，非常受A大學生的喜歡。

沈瑜有點意外：“你也知道這家店？”

謝新昭的語氣淡淡：“高三暑假知道的。”

沈瑜默了默，慢慢琢磨出了他的畫外音。

是因為要去A大上學，查了很多攻略和資料吧？

沈瑜心臟一跳，看向駕駛座的男人。

中午的陽光刺眼，他依舊戴著墨鏡。神色淡漠，語氣也平靜。似乎只是闡述一個客觀事實，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。

感覺到沈瑜的目光，他側頭，不動聲色地換了個話題。

“你來過吧？”

沈瑜點點頭，“嗯”了一聲。

謝新昭的手握著向盤，狀似無意地問：“和同學？”

“對。”

說話間，他手上忽然急打方向盤，車子快速轉向，急停下來。

沈瑜猛地向前傾了一下，又彈回座位。

“抱歉。”謝新昭道歉，“剛剛有輛電動車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沈瑜搖搖頭，不太在意。

這個點，大部分學生已經放假回了家，用餐的人相比平時要少了些。

在這裏吃飯的大都是大學生，他們兩個進去，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老板娘熱情地遞過來菜單，笑道：“是不是從A大畢業的啊？”

“是。”沈瑜禮貌地點點頭。

老板娘看了看兩人，眼裏閃過一絲困惑。

正要說什麽的時候，謝新昭開口：“我們先看看吧。”

“哦，好，兩位慢慢看。”

老板娘走開後，謝新昭將菜單遞給沈瑜。

“你點吧，那天的菜色好像不合你口味。”

沈瑜眼睫眨了眨，目光越過菜單看向謝新昭。

他沒什麽表情地看著自己，語氣稀松平常。

沈瑜抿唇，沒有多說什麽。

她簡單點了幾個菜，看向謝新昭：“可以嗎？”

謝新昭點頭：“可以。”

這一頓飯吃得並不是很舒服。

飯店裏其他桌不是情侶就是朋友，熱鬧親昵，話題不斷。

相比較而言，他們這桌的氛圍清冷得多。加上兩人明顯的“社會上班族”打扮，在大學生聚集的小餐廳裏顯得有些怪異。

不知是過於特殊的氣場還是兩人顯眼的外表，吃飯期間，有不少打量的目光從旁邊落在兩人身上。

沈瑜畢業後就沒有來過這家店了，不知為何，原本覺得美味的菜品如今吃到嘴裏竟然尋常普通。重油重鹽的燒法讓沈瑜不敢多吃，怕自己的腸胃堅持不住。

而謝新昭可能也吃不慣，只吃了寥寥。那些讓其他顧客大快朵頤的招牌菜剩了好些下來。

一頓飯就這麽冷冷清清地吃完了。

回去時，謝新昭一路將沈瑜送到了樓下。

“你的口味變了。” 他忽然說。

以前她很喜歡核桃包，那天卻一個沒吃，其他曾經喜歡的菜也吃得很少。今天他特意選了她大學常來的餐廳，她依舊吃得不多。

畢業這三年，是誰改變了她的口味？

謝新昭的心口發悶，針刺般地疼。

沈瑜一怔，卻見謝新昭側眸盯著自己，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態度。

沈瑜張了張口：“不是，我只是吃不下了。”

謝新昭輕嗤一聲，看樣子並不相信。

“七年，變了也很正常。”

他的話聽起來別有深意。

沈瑜皺了皺眉，有點看不懂謝新昭了。

說話句句刺他，舉止卻又處處透著關心和熟稔。

在心裏嘆了口氣，沈瑜同他告別。

“再見。”

謝新昭沈沈看她，眼睛濃黑如墨：“什麽時候？”

沈瑜一楞：“什麽？”

“我問你，什麽時候‘再見’？”謝新昭盯著她，耐心地又問了一遍。

沈瑜遲疑了。這讓她怎麽說？

謝新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似乎勢必要一個答案。

沈瑜嘆氣：“我不知道，抱歉。”

謝新昭那一刻的眼神應該是失望吧？

沈瑜沒有看清，他已經別過頭，冷淡道：“你走吧。”

沈瑜手心在胃部按了按，輕聲說好。

下車坐電梯上樓時，胃部不適的感覺越來越重。

回到家，沈瑜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，依舊沒什麽緩解。

她只好起身去找腸胃藥。

在藥盒裏翻了幾下才想起來，藥在之前就吃完了。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家吃，也沒有買新的。

沈瑜嘆氣，只好再次下樓去藥店買藥。

剛出單元們，沈瑜的腳步一頓。

那輛卡宴還停在路邊，車門緊閉，看不清裏面。

沈瑜頓了頓，繞到車前。

透過前窗玻璃，她看見謝新昭頭倚著座位，雙眼緊閉，在休息的樣子。

只是他休息得並不安穩，眉頭看著，看起來有點不高興。

沈瑜沒有打擾他，走到小區門口的藥店買了藥。

回來時，謝新昭的車依舊停在那。

沈瑜捏著藥盒，猶豫片刻，敲了敲他的車窗。

下一秒，謝新昭睜開眼睛，淡淡瞥過來一眼。眉眼中有未散去的焦躁。

看到窗外是沈瑜，他明顯一楞。

推開車門下車，謝新昭直直望向沈瑜的手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

沈瑜抿唇：“腸胃藥。”

謝新昭一楞：“腸胃藥……剛才吃壞肚子了？”

他說著，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摸沈瑜的腹部。

沈瑜退後了一步，搖搖頭。

“可能是有點油了。”

謝新昭因為她退後的舉動胸口一堵，又聽她這麽說，心裏更加煩躁。

“你不愛吃，為什麽不說？我們可以換一家。”

沈瑜事事禮貌遷就的態度並不會讓他好受，只會讓他一次又一次地確認，沈瑜現在完全把他當作陌生人。

沈瑜頓了幾秒，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些困惑：“你生氣了？為什麽？”

謝新昭有點無語：“……沒氣你。”

他氣自己選得餐廳不好總可以吧？

沈瑜眨了眨眼，輕聲開口。

“是我自己想和你吃飯，你別氣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今天也很晚，給大家發紅包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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